夜雨闻铃XD

我们都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怪物,
有什么样的力量。


——《行至天光》

afd:夜雨闻铃XD

【RNG.M/短篇一发完】积水成渊

本文涉及cp:RNG.M凉晨/RNG.M虔诚     

         RNG.M雨雨/RNG.M暴风锐

社会背景为乌托邦社会,结尾有反转

可以理解为群像也可以单纯理解为故事

奇数段望月草第一人称视角,

偶数段第三人称视角,

尾声视角和RNG.M无关

全文1.8w字左右

如果以上ok的话请下拉查看正文——






1.

“先生,您好像不太舒服?”一直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的年轻男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这才艰难地支起胳膊让脑袋离开凉丝丝的窗玻璃,扭过头冲男人勉强扯出个笑。

 

边上的玻璃挂着细细密密一层小水珠,模糊不清。但窗外的情况我在半个小时前已经看过了,我们被彻底困死在这里,显而易见。

 

我负责的二号车厢里只有五名乘客。虽然这个车厢里总共也才十余个座位,但这种情况无疑是及其罕见的——也就是说,车厢里有“危险公民”存在。

 

不止一个。我叹了口气。作为列车员,我有查看乘客资料的权限,这本来是为了便于查票,但现在却在意料之外的情况下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座位靠着窗,此时正在看书的高中生叫刘伟杰,是普通公民。他应该是马上要高考,因为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看得进去书——我瞄了那书脊一眼,上面写着“高考数学八十讲”七个大字。

 

坐在车厢座位最后一排的两个男人分别叫张奇和刘学煌,这个时候已经互相靠着睡着了——调出他们两个的身份信息时整个屏幕泛着淡淡的红色,我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不招惹这两位危险公民。

 

那个年轻男人叫谢文圣,是普通公民。年轻人外形谈不上出众,但五官端正脾气温吞,这让我对他心生好感。但在这种时候,他帮不了我什么——我也不想平白拉一位可能刚刚大学毕业走进社会的年轻人淌这一遭浑水。

 

我后面一排还坐着一个年轻人。看着像是大二大三的样子,但他给我的第一感觉是锐利的,像一把剑——但他显然已经学会了如何收剑入鞘,除了他看我的第一眼,之后的整个旅途中他都是温和的。但这种温和又和谢文圣的不一样,是一种礼貌的疏离。

 

因此我记住了他的名字,俞超杰。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是优秀公民。

 

车厢里乘务员之间互相联络的电话突然响起,铃声划破沉甸甸带着细小水珠的潮湿空气,尖锐得刺耳。我赶紧摘下电话,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危险公民没有要醒的预兆。尽管如此我还是走到二号车厢和一号车厢交接的地方,才接起电话。

 

初夏的雨天温度低到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发冷,更别提车厢里还开着很猛的空调。三号车厢的乘务员说从后面传来了毯子,让我去三号车厢拿。她提起毯子,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的胳膊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一号车厢是头等厢,毯子和饮食车厢里都是有的,所以毯子只传到二号车厢。我抱着一叠毯子从走廊一侧往靠窗一侧发,毯子只发到谢文圣,就没有多余的了。

 

这种情况相当常见。我只是列车员,不负责检查毯子是否足够这种细节——即使是够的,从尾厢一节节车厢传过来,保不齐有人会多拿。

 

名叫刘伟杰的高中生已经不自觉地把自己团成了个团子——校服配色的,还专心致志地看那本《高考数学八十讲》,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书里,我开始怀疑这个学生是不是戴了降噪耳机之类的东西。靠窗的位置本来就冷,空调出风口又安排在那个位置。我开始为我没过脑子就决定下来的发毯子顺序后悔,但把已经发出去的毯子要回来这个行为令我有点尴尬。

 

然后我的“乘务员守则芯片”就尽职尽责地发出提醒:“请乘务员合理分配毯子、饮食等物资。乘客中优先优秀公民,其次是普通公民。”

 

这东西本来是用于提醒乘务员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的。当初提出这条议案的时候我还投了支持票,以免我忙昏了头忘记要做什么而被乘客投诉,进而导致我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薪水数字再次缩水。但是这枚芯片里显然没有载入这种特殊情况的处理办法——我们被暴雨困在火车里,这种时候它要求我,把已经发到危险公民手里的物资拿回来。

 

而且这玩意儿声音还不小,那两名危险公民已经被吵醒了。名叫张奇的高个子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而他边上的刘学煌还在打哈欠。

 

我硬着头皮伏下身子,用我所能想到的最温柔的措辞和语气低声询问:“二位好心的先生,现在毯子的数量不够,有一位正在备战高考的高中生还在冻着。您二位看,能不能……”

 

刘学煌的脸色不太好看,我立刻知趣地起身扮演一个人形雕像。张奇握住他的手捏了捏——我应该是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因为刘学煌的表情更难看了。

 

张奇伸手去拿一边叠好的毯子——刚刚他们在睡觉,我没敢叫醒他们,就把毯子放在了一边。但有人比他快了一步,俞超杰已经走到刘伟杰那一排,伸手拍了拍专心致志看书的高中生:“毯子,先给你。”

 

他的声音不小,我听得清清楚楚,登时暗自松了口气。张奇却还是把毯子递给了我:“我记得乘务员先生也没有毯子?那我的给你好了。毕竟,优秀公民优先嘛。”

 

能被选做乘务员的都是优秀公民,按照排序我确实可以使用这张毯子。但是乘务员守则里的说法是乘客优先,而且这两位还是……

 

张奇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又解释道:“我和老……我们可以共用一章毯子。算是我自愿,让给你的。”

 

他没有隐瞒自己和刘学煌认识的事实,刻意强调了自愿两个字,我也就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于是我接过毯子,低低地鞠了一躬。

 

张奇单手抖开毯子,把它盖在自己身上,又伸手去揽刘学煌的肩。我当机立断转身就走——以此掩盖我快打成死结的眉头。

 

 

 

2.

张奇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然后随便扯了张纸把手擦干。擦手纸印好的虚线被扯得坑坑洼洼,吸了水的纸巾边缘软软地垂着。

 

他擦干了收,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短信界面,界面上的短信还停留在他发出去的那条。

 

【晚上约吗?】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刚吸了口气就别过脑袋。出了洗手间的隔间就又进入了监控范围,在这里把那个词说出口——虽然他只是把它当成语气词使用,但这个词已经明确地被划分进了“不雅言辞”的范围内,他的手机又要收到一条推送通知。

 

“尊敬的张奇先生,经管理局查证您在公共场合的言辞有失规范,不够自持,现扣除您的部分节制分,以示警告。”

 

这类推送的内容他能倒背如流,因为上个月他收到过起码十条这样的推送。

 

他硬生生把那个词吞回去,刚想转身离开,又走回那个抽纸卷旁边,一点点把坑坑洼洼的抽纸边缘沿着印好的虚线扯平整。他再次环视四周,确认镜子和洗手台上没有溅起的水花,地面上也没被他踩出脚印,才离开洗手间。

 

商场一楼就有一家便利店。张奇走进去,轻车熟路地绕到烟酒柜台,拿了一包烟下来,然后走向自助结账处。暗色的屏幕上,六个小点跳动几次,才加载出扫码界面。张奇切换后台,把手机往红外线底下一怼。

 

过了好半天没动静。身后刚好有人排队,张奇清晰地听见了那个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他暗笑一声,收回手机查看自己的付款码。他的动作慢慢悠悠,看得人上火,但后面那个人迟迟没有动作。

 

他点进设置界面,才发现他没有开流量。他刚从电影院出来,脑子里还是主角拿着枪疯狂扫射丧尸的画面——看一部丧尸片所花费的娱乐积分高得惊人,就为这积分他也不会让手机铃声或震动打扰自己的观影体验。

 

他点了一下“连接”,看着手机左上角的几个圆点开始跳动。身后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是机器故障吗?这个机器昨天刚刚更新,如果你不习惯操作,我可以帮你看一下。”

 

男人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叮”地响了一声。男人尴尬地冲张奇笑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加宽容分。张奇闭着眼都能猜出那个男人刚刚收到的推送内容,这个铃声相当特殊,只有那一个软件的推送通知是用这个铃声。他的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没有触碰已经暗下来,他刚刚摁下home键,一大串信息就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他先调出二维码结了帐,然后拿着手机往外走。那个男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刚刚男人跟张奇说完话已经加了宽容分,尽管他话音中对张奇慢动作的不满显而易见。而大多数人这个时候应该会顺坡下驴,让男人先结账,这样自己也能收获谦让分——这种事在人们之间是约定俗成的。但张奇没有。

 

不过张奇是否加了分数和男人无关,所以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低头结账了。

 

张奇习惯性地想抽根烟,摸了一下口袋才发现没带打火机。他索性把烟盒揣进口袋,再次打开短信界面。在他看电影的时候,那条他发出去的短信已经被回复了。

 

【没时间。最近加班,周五去Z国出差。】

 

张奇家就在商场边上,甚至连马路都不用过。他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一边从口袋里掏门卡,一边艰难地单手打字。

 

【刚好我妈让我找时间去看她。一起?】

 

对面的人似乎正闲着,很快就回复了。

 

【一起?你打算当着你妈的面直接出柜?】

 

张奇哑然失笑,好不容易摸出门卡刷开小区的门。解放了另一只手后打字速度明显加快不少,但另一个人在他打完字之前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他原地站了几秒之后把手机锁屏丢进口袋,往单元楼走去。

 

【你也不怕把老人家气出心脏病来。事先说好,医药费我不负责。】

 

【没那个打算,就单纯问问。】

 

张奇进了家门,直接往沙发上一倒——然后大腿被烟盒的角狠狠硌了一下。手机又响了一声,他拿起手机来看。

 

【我改主意了,你过来吧。】

 

车票是刘学煌订的,两个挨着的座位。张奇在边上探头看那块小小的手机屏幕:“这个,选这个。”刘学煌横了他一眼,推开他碍事的脑袋点进那个链接。“这是最慢的一班车……”他说着也琢磨过味来,“靠,我说你打的什么主意。”

 

刘学煌起床气不小,这点张奇深有体会——他曾经被一脚从床上踹下来,因此手腕被狠狠戳了一下。本来他计划的是四个小时的二人世界,没想到刘学煌从检完票就开始睡——可能是他们前一天晚上折腾得过了火。

 

刘学煌睡得死,他对外界的异状完全没感觉。张奇倒是被巨响惊醒了一次,但他没叫醒刘学煌,算是一点私心——火车被困在山里这种事不是刘学煌醒了就能改变的,倒不如让他多睡一会儿。

 

想到这儿,他把刘学煌一点一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也闭上了眼睛。

 

不得不说刘学煌的起床气还挺可爱的,只要不是对着自己。张奇看着边上那个列车员把脑袋低到一个他完全看不清表情的高度,莫名有点好笑。他拉过刘学煌的手,把自己的手指插进人的指缝,但很快被挣开。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把毯子递了出去——他甚至没注意到那毯子是什么时候放在他身边的。

 

开玩笑,他不是柳下惠,大被同眠的机会怎么会放过。

 

张奇伸手揽过刘学煌的肩膀,把人的脑袋靠回他肩上,微微偏头在他耳边低语:“睡吧,救援队还有一阵子才过来。”他的手一点一点顺在肩膀往下滑,带着点旖旎意味,最终停留在刘学煌的后腰。

 

刘学煌刚刚醒了一下,一看窗外就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察觉到张奇的动作后狠狠甩过去两片眼刀——但因为刚睡醒眼神还迷糊着,实际杀伤力并不大。

 

张奇装作无事发生,轻轻咬他耳垂一下,然后迅速闭眼“昏睡”过去。

 

 

 

3.

六个小时了。

 

车厢里的乘客基本都睡着,我倒是清醒得很——因为那两名危险乘客,列车长昨天给我批了假,前提是我得保证今天的车程中我全程保持清醒。

 

刘学煌的脑袋已经消失在了几排座椅靠背后面,从我的角度往那个方向看只能看见张奇的一个头顶。刘伟杰脑袋一点一点,最后还是没坚持住,直接趴在桌上睡了,那本书垫在他脑袋底下。谢文圣也没了聊天的兴致,脸朝着窗户,应该是睡着了。俞超杰也闭着眼睛,但他的睡姿端正得有些过分,我不由得对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火车出发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到达这里的时候是下午一点,所以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窗外的暴雨还在下着,黄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地上,溅起一个个浑浊的水花,把洁白的车身溅得斑斑驳驳。小股小股的泥水顺着车身往后面车厢的方向流去——这条路带着点坡度。

 

火车的原定车程是四个小时,下午两点就能到达目的地,因此车上没有备晚餐。我分发完乘客的午餐后才吃饭,所以现在不是很饿。一号车厢饮食不缺,还算安静,而身后三号车厢中的争吵声已经穿透薄薄的金属拉门,在车厢里纷扬开来。

 

“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很遗憾地告知大家,我们的旅途被迫延长,特大暴雨引发的泥石流和山体滑坡已经阻塞了铁轨。接下来乘务员将在车厢售卖食物与饮水,请大家做好过夜准备。同时,为保证您和其他乘客的安排,禁止旅客离开列车。请各位旅客稍安勿躁,等待救援队的到来。”

 

车载广播毫无预兆地响起,惊得我一个激灵。车厢里的其他人也差不多清醒了,我赶紧按照广播的指示去推零售车。

 

这辆火车上的零售车一半存放在尾厢,一半存放在二号车厢。我刚准备把零售车推出去,却被俞超杰叫住:“你们的零售车有规定哪辆属于哪个车厢吗?”

 

“没有。因为所有的零售车上的东西基本大同小异。”我不太理解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但还是回答了他。俞超杰站起来快步往我这边走:“既然这样,那希望您同意我的请求——留在这节车厢的零售车由我来挑选。”

 

他话里说的是请求,但用的完全不是请求的语气。他说话的声音其他几名乘客都听见了,我回头去看他们,没有人表示反对。于是我就把零售车一辆一辆拉出来给俞超杰看。

 

俞超杰挑挑拣拣,最终挑了一辆上面放着不少方便面和饼干的零售车。这真是太奇怪了,我是说,我以为他会更喜欢自热火锅和自热米饭——这种速食在火车上相当受欢迎。他摊开手,示意自己挑选完毕。我不太敢在这个奇怪的青年面前暴露“自己觉得他很奇怪”这一事实,赶紧转身打开通往三号车厢的金属门,在三号车厢乘客堪称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把零售车一辆辆推出去。

 

看见零售车,三号车厢的乘客的脸色明显好看不少。我顺着那一条长长的通道看过去,目光骤然被一面墙壁挡住。我这才想起来这段路是个弯道,也就是说,我现在双眼放空盯着通道的做法在旁人看来已经显得不太正常了。

 

于是我不得不舍弃一点点礼貌——事实上这相当合我的心意,好奇地打量起三号车厢的乘客来。

 

三号车厢相比二号车厢长上不少,里面更是人满为患——甚至有个青年买了站票。两个女列车员推着零售车有条不紊地在走廊里走,售卖各种食品饮料。

 

火车上的东西又贵又难吃,这是不争的事实,甚至我作为列车员都相当赞同这一点。但三号车厢里的乘客似乎把这些东西当成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当然也有乘客没买,而是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了自己带的食物。

 

餐车很快被疯狂的乘客“洗劫一空”。一个中年男人用自己的自热火锅换走了一个小女孩手里的夹心饼干,小女孩的母亲对着男人连连鞠躬:“太感谢您了,您真是一位善良而慷慨的先生!”

 

他们发出的动静不大,但平地惊雷乍起,炸醒了三号车厢的所有乘客。一时间车厢里喧闹起来,那些买到较多食物的优秀公民纷纷把自己的食物或与其他乘客交换,或直接赠与别人。那个买了站票的青年得到了一个座位,现在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

 

我关上金属门,按照之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把餐车推到车厢最前面,然后开始熟练地兜售零食饮料瓜子。俞超杰坐在第二排,不管按照什么顺序他都是第一位顾客。我把餐车推到他身边,然后展示付款二维码。这个年轻人却突然站起身来:“请这个车厢里的各位乘客都到这里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大家。”

 

令我相当惊讶的是,张奇和刘学煌居然第一个响应,来到餐车边上。高中生刘伟杰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反对,也走过来。谢文圣就在那附近,坐着没动。

 

“救援队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的。”这个年轻人低声说。

 

“先生您在说什么!请您不要散布恐慌!”我倒吸一口冷气,甚至忘记了控制音量。

 

俞超杰双手放在我肩膀上,硬生生把我按进了他的座位。从他的掌心传来一股巨力,我努力绷住双腿,但还是没站住,一屁股坐进椅子。

 

他扔下一颗重磅炸弹后才想起来似乎应该解释得具体一点:“这是跨国列车,对吧?后面的车厢我不敢说,但我们所在的这节车厢已经过了国境线。也就是说,我们这节车厢的一切信号传输要先过Z国的‘信号海关’。”

 

我愣了一下,然后胳膊上就起了鸡皮疙瘩。刘伟杰不明所以,追问:“然后呢?”

 

“你还没发现吗?山区,暴雨,现在没有人的手机有信号。也就是说,我们没法求救。而因为这趟车要过山区和国境线,所以‘列车失联’的判定及立案时间会被拉长。现在国家说不准还不知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我就说我怎么没加上慷慨分呢。”张奇半真半假地叹气,我实在听不出他有哪怕一点点的懊恼。“少说几句吧你。”他边上的刘学煌狠狠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如果不饿,就先别吃东西了。晚上我守夜,免得东西被偷。做好在这儿待上两三天的准备吧。”俞超杰把我拉起来,示意我继续兜售饮食。

 

我的第一反应是反驳他的话。偷窃行为是绝对被禁止的,这会扣光偷窃者的诚信分,但我很快就反应过来。

 

张奇和俞超杰本应被加上慷慨分,但他们到现在也没有收到通知。所以,火车上的监控数据并没有被实时传输到管理局。

 

潘多拉的魔盒,在从天而降的暴雨和拔地而起的群山这两层重叠的屏障之间,被打开了。

 

 

 

4.

刘学煌伸个懒腰,扣上了笔记本电脑。

 

他刚刚花了一个上午把甲方打发掉,现在只想扑在床上睡一觉。这个甲方是刘学煌工作以来见过最傻逼最没有自知之明的一位,他和同事一致认为应该扣光他的谦逊分——他只是这么想,真正说出来的是他那位同事,然后那位同事就收到了扣除谦逊分的警告。

 

然而他并不会因为和甲方对话的时候忍着没有亲切问候对方的亲属和对方本人而被加宽容分和节制分,这被划归“职业操守”。刘学煌对这种划分积怨已久,他认为自己的表现绝对算得上自我克制。

 

他看了看表,已经三点钟了。他拿起被冷落了一个上午的手机,打开蓝色图标的APP。软件刚一打开就弹出一个淡红色弹窗,刘学煌扫了一眼,直接划到最下方最下方的按下“确认”关闭了它。

 

弹窗上的文字密密麻麻,但大意刘学煌闭着眼都能复述出来。无非是告诉他他危险公民的身份已经持续了多少天,他会受到什么样的“特殊关照”。

 

手机震动了一下,张奇又发来了邀约——这个月的第不知道多少次。他皱着眉公事公办地回复——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谢那位出奇傻逼的甲方安排他去Z国出差,然后把手机和自己一起扔进柔软的被子里。

 

不过他最后还是改变主意,把张奇放进了家门。

 

青年笑嘻嘻地把门顺手一关,顺手将拎着的袋子放在餐桌上——好像这儿是他自己的家一样。刘学煌看了那袋子一眼,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那家网红甜品店的logo。

 

在他从一茶几的狼藉里找出空调遥控器的时候张奇已经把各式甜点铺在了桌子上。刘学煌打开空调,冷风立刻从风口吹出来。他小声抱怨:“其实我想吃麻辣烫。”

 

“哇,明明上次给你买了麻辣烫,你又说想吃这家的甜点!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回来的!”张奇听力不错,在空调的噪声中捕捉到了他的抱怨,立刻夸张地嚷嚷起来,“老刘你赏脸吃一口呗。”

 

甜甜圈直接怼到他鼻子下面,糖霜粘在他的鼻尖上。刘学煌赶紧接过甜甜圈以免张奇直接把它捅进他的鼻子里。他咬下一口,甜味登时在嘴里蔓延开来。他在余光里看见张奇微微俯身。

 

“叮!”

 

手机提示音响起,张奇触电一般坐直,摸出手机查看。刘学煌又咬了一口甜甜圈,笑得前仰后合:“加慷慨分?”

 

张奇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把脸皱成个苦瓜,好半天才点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张奇的慷慨分被直接扣光了。

 

刘学煌咽下那口甜甜圈,伸手一扯张奇衣领,恶作剧似的借此把手指在张奇的衣服上蹭干净。张奇没反抗,顺势把自己撞了上去。

 

二合一的提示音再次在房间里响起。

 

“你的节制分还够扣吗?”刘学煌的声音有点哑,带着些许挑逗意味。“不够也得够啊。”张奇笑了。

 

等到刘学煌想起那个只被他咬了两口的甜甜圈,指使着张奇去拿的时候,甜甜圈上的糖霜已经升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记得你开了空调。”张奇拿着已经变成了面包圈的甜甜圈回来,有些懊恼地低着脑袋。刘学煌看眼前人像只大型犬一样低着脑袋莫名有点想笑,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一点也不好吃,下次别买这个了。”

 

想吃甜甜圈了,刘学煌一边用叉子拨动热水里泡着的面饼一边想。开水的温度隔着薄薄一层纸碗传到刘学煌的掌心,烫得他有点疼。

 

他们订车票的时候没有订午餐,所以午餐没有他们的份。但其他人都订了午餐,现在也没饿到必须吃东西,所以他们不得不在其他几个人的注视下吃他们的晚餐。

 

张奇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用塑料叉卷了几根面放在嘴边吹了两口气就往刘学煌嘴边上送。纸碗上氤氲着灰白色的水汽,张奇的眼镜上沾了一层薄雾。他下意识一巴掌拍开张奇的手——那个列车员在看这里,眉毛已经打成死结。张奇自己吃了那口面,立刻被烫得连连抽气。刘学煌看不见张奇的眼睛,胸口突然闷了一下,借起身给张奇拿矿泉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表情。

 

做好在这儿待上两三天的准备吧。俞超杰那句话毫无预兆地在他的脑袋里蹦出来。

 

张奇在边上专心吃面,刘学煌轻而易举地从张奇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张奇的手机并解开了密码——手机的主人甚至微微侧身方便他动作。蓝色图标的软件一点进去就是淡红色的界面,最后一条推送通知还停留在六个小时前。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列车员,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正歪着头听俞超杰说话,没有注意这边。

 

于是他微微弯下上半身,在窗外的雨声中和张奇接了一个带着泡面香气的吻。

 

没有提示音。

 

 

 

5.

名叫俞超杰的年轻人指挥着我们把餐车上所有的食品拆开。方便面的面饼被放进自封袋后堆在行李架上,用刘伟杰的背包挡着;自热食品里的各种食品包化整为零分别塞进几个人的背包;饼干连包装一起被塞在刘学煌的座位底下。那些被拆开的包装和瓶装饮料一起堆在零售车上。

 

俞超杰说这是防备着别的车厢的人来抢东西,被刘伟杰嗤之以鼻。“每个车厢都有配置的零售车,他们不会过来抢东西的。”还在名为“学校”的象牙塔里的少年一脸的理所当然。

 

俞超杰不理他,自顾自地给我们安排了守夜工作——也是担心别的车厢的人进来抢东西。我很幸运地被安排在了最后一班,这样我至少可以睡一个囫囵觉。

 

我对这个年轻人的身份越发地感到好奇了。他不是最年长的,但他是最先意识到食物会引起争斗的。车厢里的这些人中,他显然是对“没有加分和扣分”的环境适应得最好的一个。是他本身就有及其强大的适应能力?还是说……

 

虽然我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未雨绸缪,但那也仅仅是未雨绸缪而已。我并没有把俞超杰的话太放在心上,简单地在洗手间洗漱后就睡了。

 

俞超杰把我叫醒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雨虽然和昨天比起来小了不少,但还是没停。我走到窗边,贴着窗户往前面看。毕竟隔着一节车厢,我只看见了一部分倒下的树干和山壁上几小股不停往下流的泥水。

 

应该是泥石流把树冲倒,挡住了铁轨。我大致做出了判断。

 

毯子被我让给了俞超杰。虽然我对这个年轻人有种说不出理由的防备,但是他自愿承担了第二班也是最难熬的一班的守夜工作,现在急需休息。

 

刘伟杰也被叫醒了。高中生显然相当适应这个起床时间,没有一点倦意,跟我打了几个手势之后就去洗手间洗漱了。

 

洗手间。看见高中生关上洗手间的门,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不是每节车厢都有配套的洗手间和开水间,俞超杰昨晚所预言的争端可能会更早爆发。

 

一号车厢那边不管是饮食还是条件都优于后面的车厢,所以不会主动开门过来跟我们争东西。我索性背靠着厢壁,盯着那扇隔开二号车厢和三号车厢的金属门。

 

一直到早上九点,三号车厢都没有什么大动静。俞超杰按人头拿了方便面和饼干出来当作我们的早饭,发到我的时候我想借此机会质疑他的——除了已经适应早起的刘伟杰,我们的精神状态都或多或少因为守夜受到影响。但我的视线一撞进他的眼睛,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温和只是浅浅地浮在水面,拨开那层温和,是一片深邃的黑。

 

我吃完的时候,其他人都还在吃。我不好催促他们,便先把我的垃圾收拾了。突然我听见一声闷响——我背后的金属门狠狠撞击厢壁,几个强壮的男女站在门口。

 

俞超杰明明也是背对着门,但他几乎是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就站了起来。我赶紧放下手里的面碗,不动声色地往外靠了一小步。

 

金属门一打开,方便面的香味登时挣脱束缚,在三号车厢里转着圈儿飞。我清晰地看到,最靠近门口的男人的喉结上下活动了一下。

 

“小兄弟,我们是三号车厢的。我们过来呢,是想问问你们这个车厢有没有多余的食物能匀给我们一点。我们不白要你们的,把食物分给我们的话你们能加慷慨分呢!”男人这话是对着俞超杰说的,他显然已经看出来俞超杰才是我们这帮人中的主心骨。

 

我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一下子就差到了极点。距离广播到现在过了小半天,这个男人不可能没发现这里没有信号。现在他过来跟我们提加分?

 

俞超杰皱了下眉,不卑不亢地回答:“这些也是我们车厢里最后的食物了,没有多余的。水和饮料您要是想要可以拿一部分走。”

 

他迎着男人走了一步,冷冷地扫视着男人和他身后的几个人。三号车厢里的不少人也毫不掩饰地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虎视眈眈地盯着俞超杰。看来他们也饿了,只是不像这几个一样有过来要东西的胆子。

 

车厢里有开水间,没有人会看上这几瓶饮料。男人看只有俞超杰和我站着,话音立刻硬气起来:“既然你们说没有了,那不如我们把整个车厢搜一遍,搜出来的就归我们。小兄弟,你看怎么样?”

 

“大哥,这就不合适了。”俞超杰已经不笑了,冷冷地盯着男人。

 

男人还没说话,他后面站着的那几个人倒先开始嚷嚷。

 

“小子!赶紧让开!”

 

“那么一大车东西,你们就这么几个人吃,鬼才信你们没有吃的!”

 

……

 

那几个人忽视了我的存在,已经走到俞超杰面前。俞超杰就正正地站在走廊中间,他的身材不属于强壮的类型,但他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种山岳般的气场。

 

那几个人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上来就推俞超杰。

 

我不由得抽了口气,但我的脚好像在地上扎了根。

 

……开什么玩笑,我如果过去的话会直接被打残废吧……我们已经把吃的藏起来了,让他们搜好了……

 

明明我们几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俞超杰,但我敢打赌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电光火石间,男人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后背着地躺在俞超杰身后!

 

刘伟杰艰难地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喝彩。我这个位置正对着张奇和刘学煌,我突然注意到,他们脸上没有任何惊诧之色。似乎俞超杰有这样的身手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三号车厢本来还伸着脖子的乘客在一瞬间缩回脖子,成了一群鹌鹑,生怕俞超杰过去给他们来一下。门口堵着的那几个脸色也变了,转身就要走,却被俞超杰叫住。

 

“这个,拖走。我们车厢养不起他。”他用脚尖踹踹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

 

金属门一关上我就赶紧过去把门链锁挂上了。等我转回身子的时候,俞超杰已经坐回去接着吃饭了。刘伟杰端着纸碗挪到他边上的座位,边吃边拉着俞超杰聊天。

 

年轻人脸上已经恢复了我所熟悉的那种温和神色,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刘伟杰的问题。偏偏他回答的时机极为巧妙,每次他回答完,刘伟杰的神色就兴奋几分。我开始怀疑,刚刚看到的俞超杰的表情只是眼花。

 

 

 

6.

刘伟杰所在的高中算是个小重点。不算一流高中,但好歹顶着个重点的名头。

 

这种高中的学生身上的压力是最大的。家长们会有意无意地抱怨当初中考的时候没报到一流高中,老师也动不动就拿他们和一流高中的学生们比较,但偏偏作业还是按一流高中的作业量留。

 

一模前一个月学校就开始安排所谓“零模”,三天一大考两天一小考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考试频率。刘伟杰是个乐天派都熬不住这么考,更别提那些出卷老师和判卷老师。

 

“哎哎哎帮我捡下橡皮!”刘伟杰的前桌回身敲敲刘伟杰的桌板。刘伟杰会意,弯下腰去把橡皮捡起来递给前桌。前桌把脑袋凑过来,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语文课都改自习了,估计是卷子有问题,学校可能直接给我们放假。”

 

前桌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语速又堪比机关枪——不然在交接橡皮的合理时间内没法把话说完,刘伟杰只听见了放假两个字。他一激动,桌子发出一声闷响。

 

“编号2618,刘伟杰,自习课分心,请于下课后找班主任老师领取额外作业。”教室里的广播响起,刘伟杰赶紧低头看眼前的练习册——虽然这道题他没什么思路,再看一个小时也不可能解出来。

 

教室里的同学都听见了,但没人回头去看他——否则也会得到一条广播警告。刘伟杰的前桌缩了缩脖子,专心致志地装鸵鸟。

 

对学生的监控和对成年人的又不一样。学生们不会被用“慷慨分”“善良分”“诚信分”等分数来评价,因为他们直接加减的是学期总评分。像刘伟杰这种走神走得过于明显的就会被扣掉一两分总评分,这也是前桌借着捡橡皮的机会跟他说话的原因——直接回头的话总评分会被扣得惨不忍睹,因为这是“明知故犯”。

 

刘伟杰看上去还在和那道数学题殊死搏斗,但他的目光已经涣散开,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个山旮旯里。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前桌的话,除了靠学生的本能捕捉到的“放假”两个字之外,他后知后觉地听出了“考试”两个字。

 

考试?

 

他想起了前天考试中的那道题。

 

高频率的考试就意味着高频率的出卷,而学校的出卷老师人数完全不足以支撑这个出卷频率。所以一般会从往年的一二模题目里找一些题目重新排列组合,揉在一张卷子里。而这个往年的范围是从七八年前开始算起的。

 

刘伟杰往上数两届的那一届学生赶上教材改革,教材里的文言文古诗有所调整。但七八年前的卷子是按照当时的版本出的,所以有的题目里会涉及他们没学过的篇目。刘伟杰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做卷子的时候看见没学过的文言文已经不会再大惊小怪甚至举手跟老师提问。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表达了……

 

那道题的D选项他只记得前半句,但是他可以肯定ABC三项都有问题,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勾了D。考完试之后他不放心,还和班上的不少同学对了答案,大家都选的是D。

 

之前的卷子里也出过不少这样的“超纲题”。但是《桃花源记》这一篇,他从来没见过。

 

他已经不记得他是怎么把两大箱子东西拖回家的了——学校是寄宿学校,因为整改停课一个月,他们要在一天内把宿舍的东西全部搬回家。父母工作忙,天天早出晚归,生怕影响儿子高考,索性把刘伟杰打包扔到了Z国的祖父祖母家。

 

然后路上就下了暴雨。

 

刘伟杰看那本《高考数学八十讲》看得哈欠连天,但是山里信号不好,这本板砖似的教辅书是可以用来消遣的东西中对他最友好的——剩下的几样全都得动笔。小孩天不怕地不怕,火车紧急停车的时候他甚至还有点兴奋。然后发现手机没有一点信号,一首歌断断续续地在他的耳机里响,柔和的旋律不伦不类起来,于是他那点儿兴奋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运气不错,车厢里的食物和饮水比较充足,也有主心骨。但他对主心骨的观点完全不赞同——写“乐于助人”的作文写了十几年,刘伟杰想当然地就把自己当成了主角。

 

然后就像那些老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蛇咬死了农夫,狼吃掉了东郭先生,倒在地上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指着他的脸让他赔钱。

 

刘伟杰到底还是个未成年的学生,一群强壮的男女跑过来抢东西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椅子缝里。听那帮人踹门的动静,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站出来,他的骨头会响得比那金属门还大声。

 

他没动,然后就听见“嘭”一声闷响。那个男人的脑袋已经贴在地上,眼睛正对着他,他下意识又往里缩了缩。等那男人被人背着离开二号车厢,他这才反应过来。

 

刚刚动手的人看上去比刘伟杰大不了两岁,听他自己介绍,好像叫……俞超杰?刘伟杰端着碗裹着毯子凑过去,想跟“主心骨”套套近乎。

 

俞超杰其实不算很难相处,他本人比他刚刚的招式柔和太多,刘伟杰只顾说话,捧着的纸碗一点一点凉了下去。

 

 

 

7.

手机依旧没有信号。今天三号车厢的人来闹了这么一场,我也不好意思一直跟乘客们保持距离——真要出事肯定还是要靠他们的。

 

谢文圣率先响应了我互相自我介绍的建议,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谢文圣,普通公民,也是OREZ公司的实习生。”

 

然后是刘学煌,这一点我始料未及。或许这个被认定为“危险公民”的人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不是洪水猛兽的类型。

 

“刘学煌,设计师。”

 

……等等,这就没了?他没挑明自己危险公民的身份,这个我能理解。但是他完全没有为自己和张奇明显不一般的关系做出解释。

 

虽然现在这个问题并不会对我们的处境产生影响,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想问:“这可能有点冒昧,但是我真的很好奇你和z……和这位先生之间……”仔细思考了一下,我决定暂时不把“我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姓名”这一事实暴露出来。

 

刘学煌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他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很久没有回答我。我当然不会认为电视剧里那种“主角因为旁人的提问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的俗套剧情会在这里发生,我更倾向于“他不愿意说”的看法。

 

最后回答我的问题的人是张奇。

 

“张奇,无业游民,官方意义上的‘危险公民’。”张奇似乎完全没把自己“危险公民的身份当回事,停顿了一下之后再次在我面前握住了刘学煌的手——用“扯过来”似乎更合适,因为手的主人显然不是很情愿。

 

“我们算是官方定义里的‘炮/友’,非官方定义里的‘恋人’——别的词也行,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我抽了口气,然后条件反射地看向另一个主角。这个年轻人比我想象中更加敢说,他居然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而刘学煌正致力于把自己的手从张奇的手里抽出来,但他并没有否认张奇的说法。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我突然不合时宜地注意到了张奇话里强调过好几次的一个词,“官方定义”。

 

在年轻人到达适婚年龄时,国家会下发一份类似“自我测试”的问卷,然后根据问卷的答案为每个人匹配结婚对象。然后两个人就可以开始谈恋爱,走进婚姻殿堂。

 

不少人诟病这个制度。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们和他们的婚配对象之间没有爱,但是他们的确相当合拍。所以这个制度也一直延续了下去。

 

我不知道刘学煌的年龄,但是张奇是肯定已经被分配了婚配对象的——而且这个对象不可能是刘学煌。

 

我这才知道他们被划分为“危险公民”的原因。在未到达适婚年龄或和非婚配对象进行亲密行为时,会被扣除节制分。看张奇这样子,节制分应该已经被扣成了负的。

 

刘伟杰明显相当好奇。但他没有问,也没有盯着他们俩看,而是起身去挂金属门上的门链锁——算是给自己找点事干。

 

“那个别挂了。”我理解学生做这件事的动机,但还是出言制止。登时,刚才还集中在张奇和刘学煌身上的视线全部聚焦在了我身上。“三号车厢那些人刚刚吃了瘪,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打不过我们的。除非饿极了,否则不会来找茬。白天大家都醒着,他们进来能及时发现。这个晚上再挂,这样就不用安排人守夜了。”

 

如果要打开被门链锁锁着的门,就一定会发出相当大、足以惊醒我们的动静。而如果现在就把门链锁挂上,万一他们的忍耐期限比我想象中短,提前破坏掉门链锁,那我们晚上还得提心吊胆。

 

俞超杰有点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我有点意外,开始思忖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相比之下张奇就直接很多:“你这个想法可以啊!就这么决定好了。”

 

刘伟杰去动门链锁只是不想在张奇和刘学煌正对面待着,具体锁不锁他无所谓,也就走回来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刘伟杰,高三。”他相比前面三人中规中矩的自我介绍就活泼了很多,“学校给我们放假,我就想去爷爷奶奶家复习一下,没想到碰上这档子事。不过也好,就当是积累作文素材了,绝对不会有重样的!”

 

“你们不是再有两个多月就高考了?这个时候你们学校安排放假,家长不会有意见吗?”刘学煌挑眉,有点好奇地问。

 

刘伟杰自己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就搪塞过去了。

 

只剩下俞超杰没自我介绍了。我打起精神,准备听听这个令我感到无比好奇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俞超杰,现在读大二,优秀公民。”

 

年龄倒是没猜错,我想着。不过,就这样吗?

 

“……没了?就这样?”

 

难道我刚刚说出来了?我愣了一下,然后就看见张奇冲俞超杰挑了挑眉。这话应该是他问的。原来他们是认识的吗?那刘学煌呢,和他认识吗?

 

俞超杰沉默了一下。谢文圣出来解围:“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别说了,反正这件事过去之后大家见不见还不一定。”

 

我听见有人笑了一声。我以为是刘伟杰,但是当我扭头看的时候才意识到是刘学煌在笑。

 

其实这几天我已经想象过,救援队来之后我们各自的生活。像某部电影一样,我们几个人互相存了联系方式,然后在每年的这一天出来聚会。刘学煌这么一笑,我突然觉得我自己的想法幼稚且有些荒谬。

 

俞超杰咬了一下嘴唇,冲谢文圣感激地笑笑,然后开口:“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是管理局的,就职于监察部。”

 

 

 

8.

俞超杰被选中之后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人。

 

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选中的了,反正他现在记忆里称得上清晰的所有片段全部和管理局有关。管理局会给他们集中上课,但那些课程内容他觉得不实际得很。直到他和邻居家的小孩聊天,才发现他上的课和别人上的课不一样。

 

他的第一个监察对象是他的高中同学。准确地说,是管理局认为这个学生有成为危险公民的趋势,把俞超杰安排到这个学生的班级里以便近距离监察。

 

俞超杰其实半点没觉出他危险。他的监察对象相当热心,经常主动承担值日工作,也不是那种不尊重同学,满口脏话的人。而管理局给他的资料上则写着:屡次和初中同学发生肢体接触,疑似有暴力倾向。

 

俞超杰不理解,为此还特地去问了他在管理局的那位老师。

 

“这是‘希波达摩斯¹’做出的判定,‘希波达摩斯’的判定绝对准确。或许你只是看到了他的一面,暴力倾向这种东西可能不会轻易显露出来并被你看到。现在他看上去比较正常,但是一旦处于极端情况或者被刺激,这种倾向就可能被激发出来,对其他公民造成难以估量和补偿的伤害。”

 

“希波达摩斯”是管理局的一台超级计算机。它能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实时处理全国各地监控传输过来的视频资料,并为公民进行加分或减分——这是俞超杰上第一节课时就知道的。

 

但是,“希波达摩斯”虽然顶着个人的名字,真的就是人吗?它真的有资格对人做出判定吗?

 

那位同学在他眼皮底下待了一年,终于得到了“希波达摩斯”的“认可”。于是俞超杰也转学到了另一所学校,密切关注他的下一位“监察对象”。

 

这就是他的工作。

 

张奇是他最新一个监察目标。

 

这个年轻人被“希波达摩斯”锁定的理由是他违反了婚配规则,拒绝了那位国家——准确地说是“希波达摩斯”为他安排的婚配对象。偏偏小姑娘只是看了一眼照片就被张奇迷上,被拒绝之后哭得死去活来。

 

说实话,张奇虽然有的时候有点恶趣味,嘴巴毒了点,但他拒绝那个小姑娘的时候绝对称得上谦和有礼。俞超杰观察了他这么多天,除了违反婚配规则之外找不出什么可以让他被界定为“危险公民”的理由。

 

但他就是被这么界定了。

 

张奇似乎是天生反骨,身上有一种对规则束缚的强烈反感。公民等级评定规则设立有些年头,大家基本上都摸透了这个规则——网上甚至有“给乞丐施舍多少钱最合算”这种帖子。只要张奇想,虽然当优秀公民有些难度,但混个普通公民绝对不成问题。

 

但他偏不。

 

通过张奇,俞超杰认识了刘学煌。这两个人从某种角度看相当合拍,都及其敏锐。俞超杰就职于管理局监察部这件事他自认为隐瞒得不错,但这两个人都发现了。

 

管理局在公民眼中是个威慑力相当强的存在,能使小儿夜啼也能止小儿夜啼。偏偏张奇和刘学煌这两个肆无忌惮的,完全不怕他。张奇尤其恶劣,甚至当着他的面和刘学煌热吻。

 

俞超杰只能无可奈何地别过脸去。但他身上也因此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甜点的香甜,麻辣烫的辛辣,以及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从第一声惊雷响起开始,俞超杰就感觉莫名心悸。列车员在和一个乘客聊天,他斜后方戴着耳机的高中生对外面的动静毫无察觉,他的监察对象和监察对象的爱人在后面睡得死死的。他叹了口气,看向窗外。

 

他亲眼目睹了那颗一人环抱还抱不住的大树一点点歪斜,然后轰然砸下,发出一声巨响。

 

他就是管理局的人,对管理局如何运作大概了解。这种情况,他们至少要在这里等上两三天。不过没有手机信号倒是让他始料未及——从那声巨响响起,他拨出去了至少五个电话,没有一个被接通。

 

好在他小时候上课还算认真,那时候老师讲的话和满满一黑板笔记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

 

“古有‘性善论’和‘性恶论’,两种说法均有其道理。而我们所做的一切,是建立在性恶论的基础上的。荀子认为人性本恶,所以注重道德修养的自觉性。在之前的历史中,无数案例告诉我们,自觉是不够的。所以‘希波达摩斯’和我们诞生了。”

 

“但即使是我们,也无法彻底改变人。一旦‘希波达摩斯’消失,那些被我们强行催生出来的东西会一点一点消失,而那些被我们抑制的东西会迅速蔓延开来。”

 

车厢里人不算多,张奇和刘学煌又跟他是一头的,他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其他乘客的支持。不出他所料,距离火车紧急刹车不到一天,争斗就开始爆发了。

 

三号车厢一直在吵。把食物送出去的“优秀公民”吵着要回自己的食物,那个买了站票的青年人被中年妇女有些粗暴地从座位上拉起来。小女孩在年轻母亲的怀里蜷缩成一团,隔着两层布料汲取一点聊胜于无的暖意。

 

他只是去开水间打了个水就听见了这么多。

 

那个高中生显然理科不太行。他先后去找了列车员和一个乘客,但那两个人都是学文的。于是高中生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在他一个过肩摔把不怀好意的强壮男人摔在地上之后。

 

其实他真的不算一个特别好的选择。不管是张奇还是刘学煌都是理科生,他俩虽然看着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是也仅仅是看着。

 

他刚想婉拒,转头对上高中生一脸崇拜地盯着他的视线,默默地低下头看题。那是一道综合题,立体几何带着点儿三角函数。中学知识早就被他抛至脑后,现在捡起来还要一阵子。他看题,那个高中生就在边上看着。

 

他对张奇还是认知不清——那能叫“一点儿”恶趣味吗?

 

他说出那句话之后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之前请他帮忙解题的,名叫刘伟杰的高中生借口说饿了,快步走回座位啃他带来的那堆小吃。他带来的全是类似鸡爪鸭脖的类型,骨头多且难啃。俞超杰几次看他,看到的都是他低着头专心吃东西。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他出来的时候高中生已经吃完了,正抱着那本《高考数学八十讲》坐在他的座位边上。

 

“……那个,我还有道题想问你。”

 

 

 

9.

自我介绍之后,我们也找不到别的话题了——主要是俞超杰身份特殊。于是给刘伟杰讲题成了我们唯一的娱乐方式。

 

俞超杰、张奇、刘学煌三个学理的把刘伟杰围在中间给他讲,我和谢文圣完全插不进去——我们都是文科生,高中那点数理化早就原样还给了老师。

 

好在刘伟杰书包里的作业就算我们五个一起做,做上三四天也做不完——那是高三生一个月的作业量。

 

下午三号车厢的人又来了一次。平日他们虽然生活质量参差不齐,但好歹衣食无忧,所以现在饿上半天就已经受不了了。

 

为首的男人这次直接抗了车厢里的灭火器来,一看见俞超杰,抡着灭火器就砸了下来。刘伟杰爆发出一声高分贝的惊叫,混杂着张奇骂人的声音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俞超杰本人没什么事,灭火器狠狠砸上了车窗玻璃。玻璃就是普通的玻璃,立刻粉身碎骨。窗外的雨顺着风从裂口处灌进来,扑了男人一脸。

 

我就站在边上。正当我想直接顺势把男人从这里踹出去的时候,俞超杰扯着男人的衣服把男人已经探出车窗的小半个身子把男人扯了回来。

 

“火车里是有监控的。你们没收到推送通知只是因为监控图像没有实时传输,救援队来之后这些图像还是会到管理局手里。”

 

作为知道俞超杰真实身份的人之一,我对俞超杰的话的真实性毫不怀疑。加上他本来就说得严肃,那帮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赶紧离开了车厢。

 

雨水倒灌进来,很快地上就覆了浅浅一层水。我们所在的铁轨是微微倾斜的,俞超杰索性把门用门链锁挂住然后打开,让那点积水倾泻到三号车厢。

 

刘伟杰实在不想再做题,提出下次如果三号车厢再有人来,他也要帮着俞超杰打。他站在走廊中间给我们展示他们学校教的军体拳,才打了几个动作就一脚踩在积水上差点滑倒,只好作罢。

 

俞超杰的态度倒是没那么乐观,他说这话只能吓吓人。要是那些人真的饿疯了,宁可被划分为危险公民也要抢我们的食物,那就麻烦了。谢文圣稍稍乐观一些,但也仅仅是认为救援队会在他们饿疯之前赶过来。他没有质疑俞超杰的判断。

 

“封闭环境,无人监控,物资稀缺,生命受到威胁……任意一条都可能激发这些人隐藏的包里倾向或者其他,更别说是这几条叠加在一起。”

 

我也赞同俞超杰的说法。那个男人抗着灭火器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蒙了——那东西砸下去,最轻也是个骨折。他真的敢……他真的敢!但我当时想把他推出去的时候……我是不是也变成了那个样子?

 

刘伟杰还在没心没肺地比划军体拳,然后就被刘学煌拿《高考数学八十讲》轻轻敲了一下脑袋。张奇也跟着刘学煌笑,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雨一点点小下来了。

 

窗外突然传来了一种奇异而无起伏的声音,我此前从未听过。俞超杰本来已经坐下闭目养神了,但这声音一响起,他几乎是窜到了那块被弄碎的玻璃边上抬头往上看。

 

他边上的刘伟杰被他的反应吓得一愣,张奇和刘学煌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也来到窗户边上。

 

我顺着俞超杰指的方向看去,几架被漆成鲜红色的直升机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盘旋。

 

潘多拉在最后一刻合上了魔盒,盒里的东西只剩下浅浅一个底。

 

希望。

 

 

 

10.

距离谢文圣坐上那列火车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直升机先把刘伟杰和他拉了上去。刘伟杰自己脚不沾地,在半空中拼命扑腾,冲俞超杰手舞足蹈。然后被拉上去的是张奇和刘学煌。他一直盯着那两个小黑点,因此清晰地看到刘学煌一把推开了完全没掌握技巧好不容易蹭到他身边的张奇。

 

然后绳索绑在了他的腰上。

 

他想起他看过的一部电影。一群主角偶然聚在一起,经历风风雨雨之后各自回归正常生活。但和先前不同,他们存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定期出来聚会。

 

他的微信置顶里有一个小群,每次他打开微信,那个框上一定显示着红色的99+。

 

俞超杰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此日常在群里对张奇和刘学煌进行“思想教育”。没人理他——他们之间说好的,俞超杰进行完“思想教育”好截图发给领导交差。

 

刘伟杰已经是一名大一学生了。他考到了俞超杰所在的大学,从此每天一到饭点就在群里刷满满一屏表情包然后@俞超杰外加一大串感叹号叫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刘学煌应付完这个傻逼甲方,还有下一个甲方要应付,偏偏他的下一个甲方刚好是谢文圣的公司。谢文圣一个实习生哪管得了这些事,但刘学煌天天在群里冲他大倒苦水。虽然他也承认,他那个上司,确实挺傻逼。

 

张奇最过分。他自己不说什么,成天帮腔,尤其是刘学煌冲他倒苦水的时候。刘学煌说一句他恨不得跟十句。

 

他们的第一次聚会是在刘伟杰放暑假的时候。张奇撺掇着,特意又挑了一班去Z国的四小时慢车。Z国有什么旅游景点没人查,他们实际的聚会时间也就坐火车来回的几个小时。

 

天气变凉再变暖。过了年大家都逐渐忙起来,见面的机会也少了。仔细算算,从上次聚会到现在,谢文圣在这段时间从来没见过他们几个。

 

不过明天就是他们再次聚会的日子。

 

谢文圣度过实习期,已经成功转正;刘学煌被另一家公司高薪挖走;张奇终于彻底摆脱无业游民身份,找了个工作;刘伟杰拿了大学的奖学金;俞超杰已经正式向管理局交了辞呈。

 

更重要的是,他们终于聚齐了人。

 

年轻的列车员在一周前碰上俞超杰,两人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当晚列车员就进了群聊。

 

谢文圣没有一点困意。他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房间里关了灯,一片漆黑。他打开手机,盯着那四个小小的数字,直到那四个数字同时跳动。

 

00:00

 

 

 

11. 尾声

“我终于明白那些保守派为什么总是反对你们改革派了,因为改革派有一群只知道浪费资源的蠢货。”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一致。那些……”

 

“你也是其中之一。”

 

“你的‘米勒城²’计划虽然是拖的时间最久的一个,但是也是浪费资源最多的一个。你的计划出现问题最早,能撑这么久完全是运气。”

 

“照你这么说,我的米勒城崩塌也是运气问题。”

 

“不是运气。”

 

“不过你这个计划好歹算是有点用处,明天记得把那几位志愿者的资料给我一份。”

 

“志愿者身份完全随机。按照你的说法,刘伟杰碰到那道题就是运气。如果重新模拟,他甚至不一定是学生身份。”

 

“听您的意思,您是在质疑你们改革派唯一的超级计算机‘夏娃’?”

 

“题目是偶然没错,但也是必然。就算你在题库里永久删除这道题目,他们照样会以其他方式接触到那些。你们改革派的所有计划全部是建立在现代人类社会基础上,而现代人类社会如果想变成乌托邦——你们所谓的‘伊甸园’也好‘米勒城’也好,都是一步一步进行的。而在这些步骤之中,总会有那些你们不想要的东西残留下来,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人所接触到。”

 

“如果没有问题了的话,记得把那六位志愿者唤醒。意识接入夏娃的模拟系统太久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

F.I.N

 

 

1. 希波达摩斯:公元前494年的建筑师(波斯帝国时期)。

2. 米勒城:希波达摩斯构想中的理想城市。是一个永远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完美机械体制。




这篇叫积水成渊,取自《劝学》“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积水已然成渊,银龙何时生焉?

背景世界观我觉着我写得挺明白,就不多赘述了。没看懂请小窗找我领取世界观介绍。1~10段中的世界观有明显的bug,是因为1~10是在米勒城模拟实验中的故事,不是真实的乌托邦。

结尾反转我还挺喜欢的。

这篇我是想表达“当他们身处监控死角所展现出来的最真实的样子”。他们每个人都有缺陷,但就是因为这些缺陷他们才算是那个可爱而被我们爱着的人。人,不是可以用分数来评判的生物。

但因为本人文笔不行,如果上面这个主题看不出来的话就当反乌托邦看也成。

尖锐那里的《桃花源记》是有反乌托邦倾向的(我们语文老师说的。

雨雨是管理局的人,所以和别人对“人”的认知不太一样。他的认知更接近我们读者现在的认知。

这六个人(包括草哥)都是参与米勒城实验的志愿者。意识接入“夏娃”,就会假想自己在那个米勒城实验的世界生活。米勒城实验是主张将人类社会改革成衣食无忧的乌托邦社会的激进派手底下的一个实验。尾声那里是两个人的对话。

就这样啦,希望大家喜欢这篇ww

如果可以的话,期待看到评论区大家对这个世界观和这个故事的看法哦!


评论(34)

热度(256)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